“我想借用一下您的地方，如果您不介意的話。”

聞言，亞摩斯法師立即會意。

“當然，您盡可使用。從您打開這卷軸開始，您已經真正成為我們四大傳承的共主，黑龍屋脊的一切，都是您的。”

亞摩斯恭謹地說完，又自嘲地笑了一下。

“何況，這裏也不是黑龍屋脊傳承千年的隱居地了，連一座法師塔都沒有，也沒有什麽不能暴露的地方，最壞的可能，也只是再遷徙一次而已。”

這是開始訴苦了。

林安心裏了然，卻也知道這是必然。

恩威並施，大棒和蘿蔔結合，才是禦人之道。

既然有意收服隱世傳承為己用，如果以亞摩斯的功勞，都不能從她這裏得到足夠嘉賞，靈魂契約束縛力再強，也只會令那些隱世傳承離心離德。

反過來說，如果力量單薄、人才雕零如黑龍屋脊，都能因功站到實力底蘊遠超他們的隱世傳承之上，那些隱世傳承再怎麽不服管教，在靈魂契約的約束下，也一定會眼紅。

林安不怕隱世傳承的人不服氣，怕的是這些人抱成一團，對她的命令陽奉陰違，甚至架空她。

所以，必須抓準隱世傳承的真正命脈，才能令他們俯首。

亞摩斯主動投效，是為了東山再起，重現傳承輝煌；

其他隱世傳承不缺底蘊，不缺實力，也不缺資源，他們看重的是什麽呢？

腦海中稍一轉念，林安就有了腹案。

……

銀白的水晶球中星河流轉。猶如一團薄薄霧氣，在水晶球中反射出皎潔瑩光。

亢長的咒語聲低沈詭譎，兩只瘦削如雞爪的手揮舞著，掌心向下，法袍寬大的袖擺猶如張開的蝙蝠翅膀，繁覆的持咒姿勢看上去猶如魔女的召喚儀式——

足足一刻鐘的時間，咒語聲終於停下。銀水晶基座法陣上六顆鉆石般的寶石迸發出覆蓋整個觀星臺的亮光。

高高的穹窿星羅棋布。仿佛無數碎鉆灑落在黑天鵝絨上，漫天星輝之中，一道黯淡的星光投下。將觀星臺籠罩起來。

不男不女的聲音尖銳刺耳，厲聲呼喚，“布魯克！布魯克！”

很快，水晶球中有了動靜。霧氣般的星河幽幽蕩開，一個扁平鼻子的矮胖紅臉老者的影響出現在水晶球中。

“比尤萊。你這人妖老太婆，怎麽這個時候召喚我！”

被喚作布魯克的大法師臉色繃緊，壓低聲音，仿佛擔心這番對話會被第三方聽到一般。“要是被那位知道，認為我們私下聯結，地下城堡和多蘭之塔都不會有好下場！”

“我當然沒那麽愚蠢。在召喚你之前，我已經引下星光。幫助我隔絕窺探，即使是靈魂窺視，她也看不到任何東西。”

聲音難辨男女的比尤萊沙啞道，“不過，我手上的星芒鉆石也不多了，我們現在最多有兩刻鐘。”

“你竟然連星芒鉆石都動用了！”

布魯克聞言，知道比尤萊下了重本，忙道：“那還不快去召喚那個老長臉！”

沒多久，面容清雋、兩鬢斑白的長臉老頭出現在水晶球中。

他沒有穿著法師袍，反而是一身半舊的學者服飾，高而窄的鷹鉤鼻上架著一副水晶眼鏡，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老學者，但如果任何人真的只把他當成一個只會閉門造車的老學究，必定要付出巨大代價。

他的影像和矮胖紅臉老者各自占據一半地盤，將水晶球分成了兩半。

“其他都不必說了，我們應該都清楚當前局勢。”

矮胖紅臉老者沈聲道，“不管為了自己也好，為了門下那些孩子們也好，我們最好商議出一個結果。”

長臉老者道：“我看不出有什麽好商議的。”

“這可不像是你的性格，格蘭特，難道星之海崖的千年傳承，就是為了成為別人的奴仆，甘願受人驅使？”比尤萊沙聲道。

“不用激將了，比尤萊。”格蘭特搖搖頭道，“不是我想認命，但我們沒有任何籌碼，性命掌握在對方手中，連悖逆她的念頭都無法興起，除了順從，我們還能做什麽？”

“奴仆也是分等級的。”紅臉的布魯克道，“我們這些老家夥還好，至少還有些用場，應該不會被怠慢——可是我們門下那些孩子們呢？”

格蘭特面色一緊。

他頸脖處明顯抽動的筋絡，清晰表露出他的真實情緒。

對於他們來說，除了進階傳奇之外，心目中最重要的事，就是師門的千年傳承。

再冷酷寡情的人，在一件事上耗費了幾百年心血，這件事也會成為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。

如果僅僅是自己一人，面對這種生死操於人手的境況，以大法師的驕傲，三位大師寧死都未必妥協。

可是他們身後都有一個傳承負累，整個傳承所有人的性命都在對方手中。

他們不怕死，卻怕師門傳承如黑龍屋脊那樣，人才雕零，落到不得不投效林安，才能重新崛起的地步。

說到底，如果黑龍屋脊不是落到那種境地，僅僅因為護誓者的職責，黑龍屋脊未必會那麽執著地尋找林安下落。

林安無意中來到亞摩斯法師新開辟的隱居地雖然是湊巧，但反過來說，要是黑龍屋脊的隱居地沒有被攻破，他們一直居住在重重禁制和法陣保護下，林安也根本無法被符文感應到。

困守誓言固然是悲哀，但他們更不願意讓師門成為某一個人的奴仆。

正因為如此，哪怕林安尚未表露任何惡意，三位大師卻都如臨大敵，比傳奇親臨還要緊張。

“局面未必有我們想象的那麽壞……盟誓被觸發的時候，你們都認出她了吧！”

話題陷入僵局。比尤萊忽然插口道。

“當然，換成另一個，我未必認得。”

格蘭特道，“但‘那位’在龐培風頭無兩，一個多月前剛剛晉升，還是幾千年以來首次的完美晉升，就算是我這個久居荒山僻野的老家夥。也聽過‘她’的名聲了。”

他們三人都曾經參與歸亡之地一事。與林安有過直接或間接接觸，早已聽聞過她的事。

何況，林安這兩年聞名遐邇。近乎人盡皆知，單是黑發黑眼、容貌絕色的特征，已經足夠讓人確認出她的身份。

由於擔心直接提到林安的名字，會讓對方有感應。他們在對話中都以“那位”或者第三人稱指代林安。

布魯克不無諷刺地說：

“葛列格裏那老頭運氣倒好，就憑他那個半亡靈的弟子。恐怕以後要成為‘那位’跟前的紅人了！”

“你的消息已經過時了，布魯克。”

比尤萊提高了聲音道：

“賴斯和拉裏那幫老家夥被驅趕的事，你們看起來還不清楚吧！”

“什麽時候的事，我怎麽不知道！”布魯克驚訝道。“他們那個小團體的謀劃事敗了？”

達到一定層次，大法師都有自己的信息渠道，獨家秘法更是層出不窮。許多高層內幕在圈子內並非秘密。

梅林皇室把持五芒星秘法千年，以此分化法師群體。千年來不知導致了多少暗湧和鬥爭。

在不涉及直接利害的立場上，大部分大法師都樂見這種秘法被梅林皇室獨家把持的局面被破除，這樣一來，他們也有機會沾到五芒星秘法的邊角。

這種態度，早已是圈子中秘而不宣的默契。

隱世傳承無法出世，利害關系最小，是最願意坐山觀虎鬥的一方，甚至暗中提供過助力。

比尤萊大師是多蘭之塔的執掌者，與五皇子約克雅丹暗中交往密切，是對梅林皇室最了解的隱世傳承，近年來許多關乎梅林興盛更替的事件背後，都隱藏有他們的影子。

她也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得到的消息，多方拼湊下，竟然將賴斯等人密謀小團體之事拼湊得差不多接近真相。

盡管無法得到最核心參與者的直接闡述，令事件並不足夠清晰，但林安在事件經過中的存在感不可忽視，這三個閱歷豐富的大法師當然不會漏過去。

“這麽說，賴斯那幫老家夥會被灰溜溜地趕到佩雷，竟然是她主導的？”

格蘭特沈吟，“那幫老家夥有不下十人吧，連他們都不被放在眼裏，我們這些老家夥也不見得樂觀啊！”

“關鍵不是這個！”

比尤萊斥道，“關鍵是，經過這件事，賴斯那幫老家夥應該和她勢同水火……如果只是忌憚她的背景，不敢報覆，也就算了。”

“但我從法師塔那邊得到消息，因為某些原因，賴斯他們已經與她妥協，甚至他們會選擇前往佩雷帝國，據說也和她有關。”

“那到底是什麽原因？”布魯克追問。

“法師塔那邊不肯說。”比尤萊對此猶有記恨，“以我和卡迪拉克那個老家夥兩百多年的交情，他依舊把嘴閉得跟蚌殼一樣！”

“這是一個重要的消息。”

“法師塔那群老鬼，連叛國都不見得怕，他們會對一件事保密，說明這件事和他們也有密切關系，也很可能和我們有密切關系。”

格蘭特深沈道：“你說得對，比尤萊。如果這一切都與她有關，我們對她的重視程度，必須至少提高兩個等級。”

“可惜，這個消息來得太晚了，如果我們提前關註到這些消息，或許甚至不會有觸發盟誓的這一天到來。”布魯克嘆了口氣。

“看來我們已經基本達成一致了。”

比尤萊尖聲道，“那麽，同進同退，有意見嗎？”

“同進同退！”

“同進同退！”

兩人齊聲說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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